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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月下旬的北平寒风瑟瑟，一场大雪使古都北平更显美丽，3辆美式吉普车相继驶出北平市区，飞驶在通往大兴县的公路上。

每辆车头的前面都插着一面印有三个环的小旗，这是军调执行部的标志。三个环分别代表美方、国民党和中共。

军调标志

在中间的一辆吉普车上，身材中等，有点消瘦的李聚奎，穿着一身灰色的旧棉军衣，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在思考问题，由于路况较差，不时的颠簸有时会打断他的思绪，使他的心里不能平静。

李聚奎现在的身份是中共军调部调处处副处长，军衔为少将，由于处长宋时轮还没有到位，他实际上在履行处长的职责。他的直接领导是叶剑英和罗瑞卿。

谁能想到，李聚奎昨天的身份还是中共冀察热辽军区参谋长，他是到北平向叶剑英汇报工作时被叶剑英留下的。

当时国共双方在马歇尔的调停下，决定成立军调部，军调部有3名委员，分别是美国首席代表罗伯逊，中共首席代表叶剑英，国民党首席代表郑介民。

叶剑英到北平后，立即让中共冀察热辽军区汇报战争形势，冀察热辽军区便派刚从古北口前线回来的参谋长李聚奎前往北平向叶剑英汇报。

叶剑英请李聚奎坐到他的对面后，自己才坐到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微胖的脸庞洋溢着笑容，不停地打量眼前这个从前线来的人。

李聚奎一身旧棉军衣，似乎还散发着硝烟的气味，上宽下窄的脸部，黑红黑红的，闪着兴奋的光彩。

李聚奎和叶剑英是老相识了，叶剑英在江西苏区时就认识李聚奎。

李聚奎，于1904年12月31日出生于湖南安化兰田（今属涟源）西坪村一个农民家庭，7岁就开始读书，在开国上将中算得上小知识分子。

1926年9月，他参加了国民革命军第8军工兵营（后编入湖南独立第5师），在唐生智部任士兵、班长，参加了波澜壮阔的北伐战争。

李聚奎于1928年7月参加了彭德怀领导的平江起义，随彭德怀上了井冈山，由于善于指挥，很快提升为红9师27团团长、红8师师长、红7师师长。

叶剑英于1931年初到达中央苏区，任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兼总参谋部部长，是李聚奎的上级，他知道李聚奎是一个很能打的师长。

作为师长的李聚奎当然也知道叶剑英，在从承德来北平的飞机上，他就听耿飚说过叶剑英的工作很紧张，他需要掌握国共双方冲突的具体情况，以便同国军代表谈判，同时需要抽调不少干部，建立我方的军调组织机构。

所以李聚奎和叶剑英寒暄几句后，就开始汇报情况，从赤峰等地国共双方军队的位置、部署、兵力，讲到古北口的争夺战，努力讲得详细、具体，尽可能给叶剑英提供更多可靠的材料。

李聚奎汇报的思路清晰，叶剑英一听就懂，但有时也问一些没听清楚的问题，李聚奎都作了圆满的回答。李聚奎汇报完以后，叶剑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热河方面的情况我们可以以后再研究，各解放区的参谋长会议因人员没有到齐。一时也开不了，你就留在军调部工作吧，我这儿正缺人手。”

叶剑英的话令李聚奎一怔，他本来想汇报完工作后就回承德，没想到叶剑英让他留下来，他知道军调工作不简单，甚至比打仗还复杂。

更为关键的是，军调工作关系全局，政治影响大，万一工作没有做好就麻烦了，所以他根本不想留在军调部。

李聚奎灵机一动，当即说道：“肖克、程子华同志还等着我回去呢。”

当时，肖克是冀察热辽军区的司令员，程子华为冀察热辽军区的政委。

叶剑英一听就笑了，他知道这是李聚奎不想留下的托词，当下说道：“没关系，肖克、程子华那里，我告诉他们。”

李聚奎当下只好如实汇报：“我缺乏这方面工作的经验，不懂得外交斗争那一套，还是让我回前方去打仗吧！外交斗争无小事，我万一搞不好就麻烦了！”

叶剑英不紧不慢地说道：“军调工作无小事，而且在军调部工作也是在打仗， 不过这是一种特殊环境和特殊条件下的打仗，至于缺乏经验，搞一段时间就有了。没有人天生就会军调工作。”

虽然叶剑英说得轻松，但是李聚奎仍然下不了决心，他在部队呆惯了，而军调工作是一个陌生的工作，万一干不好造成不应的损失，自己的责任重大。

叶剑英

看着李聚奎的表情，叶剑英知道太勉强也不好，当下说道：“我现在确实没有可用的人，你明天先去参加黄村调查，怎么样？”

“黄村调查？”李聚奎吃惊地问。

“是的。”叶剑英耐心地说道：

“国军代表说我军违背停战协定进攻北平大兴县的黄村，要求派执行小组进行实地调查。为了表示执行停战协议的诚意，我方同意派小组到现场去调查。现在确实没有人，你就先去顶一下吧。”

这下李聚奎为难了：“我既不了解情况，又没和国军代表及美国人打过交道呀，能行吗？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叶剑英的右手轻轻敲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同国民党和美国人打交道时，要注意几个问题：

一是话不要说太多的话，但是每说过的—句话都要经过充分的考虑，使人挑不出毛病来，因为一说出去就不好改变了。”

叶剑英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二是两方达成协议并签字时要特别慎重，写在纸上的东西，用斧头砍都砍不掉，一旦被对方抓住把柄就不好办。三是要注意保密工作，防止人家钻空子，四是要及时请示报告，以便统一步调。”

“那万一来不及请示呢？”李聚奎又问道。

“你自己做决定，总的原则是有利有理有节，其实执行小组就象打麻将一样，也就是‘损人利己’，再加上个‘两面三刀’，就用这八字方针与他们斗。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聚奎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他是一个军人，一切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深知在任务面前是不能退缩的，便说：

“那我就先去试试，干完了就让我回去。”叶剑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当天晚上，李聚奎就问了相关情况，知道我军并没有进攻黄村，这肯定是敌人的阴谋，他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一个又一个假设，想着一个又一个解决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李聚奎就以中共军调部调处处少将副处长的身份前往黄村，吉普车开出市区后便是土马路，放眼望去，白雪皑皑，他下意识地碰了碰身边的翻译，递上一个要配合好的眼色，翻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吉普车颠簸了一段时间后，车子又平稳起来，李聚奎知道到大兴县城了。

不一会儿，三辆车在国民党的县政府门口停了下来，国民党的县长早已候在寒风中，迎接国、共、美三方的代表，进入屋内后又是递烟又是倒茶，显得非常殷勤。

众人还没有完全坐下，李聚奎就见国军代表使了一下眼色，那县长就对着李聚奎说了起来：

“共军刚进攻过黄村，在那里打了仗，还拆了老百姓的房子，抢走了老百姓的东西。”

李聚奎

李聚奎脸色一变，用质问的语气问道：“你根据什么说我们进攻了黄村？”

县长回答道：“有现场摆在那里呢，长官们可以去看看！”

李聚奎冷笑一声：“当然要去看看。”

李聚奎已经了解过情况，我军根本没有进攻过黄村，又哪里有什么现场，国军代表站了起来说道：“那走吧，我们去现场看看！”

当时的黄村远没有现在繁华，但也是一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大村子。在抗战时期，这里处在解放区和国统区的交界处，军事地位十分重要。

所以国军在这一带驻了重兵，并加固了工事，中共领导的冀中游击队在这一带也有活动，但是武器装备差，根本没有进攻过有防御设施的黄村，黄村仍为国民党大兴县政府所控制。

军调小组的车一开进黄村，只见一群老人、妇女和小孩聚集在路旁观看，如同夹道欢迎一般，这显然是国军事先设好的科目。

这些人见到三方代表从车上走下来，有几个老人和妇女跑上前跪下磕头，嘴里不停地说：

“你们要给我们做主呀，八路军把我们的房子拆了，东西也都抢光了，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呀。”

国军代表指着李聚奎对跪在地上的人说：

“这位李将军是共产党派来的代表，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向李将军讲。”

李聚奎看看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心里马上明白了。这些人根本就是国民党找的托，哪是什么老百姓，他不愿对这些人讲什么，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说道：“我们还是去现场看看吧。”

军调小组很快就到了现场，现场有三处。

第一处是在村边。国民党县政府的人员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子弹壳说道：“这是你们八路军进攻这里时留下的。”

美方代表接过子弹壳端详了一会后交给了李聚奎，李聚奎接过子弹壳看了会儿，只见子弹壳上锈迹斑斑，但他并没有说话，国军代表以为李聚奎没有什么话说，当下更得意了。

军调小组又来到第二处现场，这是一幢平顶房子，但是有一段墙被扒掉了，许多砖头散落在地上。

国民党大兴县政府的人指着被扒掉的墙说道：“这是被八路军扒掉的。”

李聚奎仍旧没有说话，他走到墙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当下心里有了底。

接着军调小组又到了第三处，这是在一间屋里，只见炕席上落满灰尘，地上撒了一些花生皮，还有几本旧书。

那位陪同的国民党县政府的人又说道：“这是被八路军抢了东西的房子。”

李聚奎的目光在屋里迅速扫视了一遍说道：“还有别的地方吗？”

“没有了！”那位国民党的官员回答道。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我看可以回去了。”国军代表说道。

美国代表也附和道：“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回去给三位委员写现场调查的报告了。你说呢，李将军？”

李聚奎眉毛一竖道：“事实清楚？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们现在还不能走，我们要在现地判明真假再走，如果回去了就扯不清了。”李聚奎的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有力度。

美国代表有点不满地说道：“李将军何出此言，我们不是全部看过了吗？”

李聚奎沉下了脸说道：“看是看过了，可是所谓八路军在这里打了仗的三件证据全是假的。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假的？”国军代表猛地一愣。

因为李聚奎一路上很少说话，他们想当然认为李聚奎好糊弄，没想到李聚奎并没有认帐，他们反驳道：

“物证人证俱在，怎么能是假的？我们应该回去讨论，不应该在此浪费时间。”

美国代表看了看李聚奎，那目光似在征询：可以回去讨论吗？

“不行！”李聚奎的态度很强硬，口气很坚定，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美军上校耸了耸肩：“那就请李将军发表你的高见吧。”

如今的北京黄村

“你们能解释一下弹壳为何有锈？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李聚奎说着举起手里的一个子弹壳，递给美军上校。

国军代表一时面面相觑，无法回答这一问题，李聚奎看了一眼美国上校继续说道：

“你是一名老军人，总知道刚打过的子弹壳是什么样子吧，而现在这些子弹壳锈迹斑斑，少说也是半年前的，你们说这是我军近几天打黄村留下的，纯属无稽之谈。这纯粹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国军代表有点心虚地说道：“你这是在狡辩！”

李聚奎没有理睬，又继续说道：“你们说八路军拆的房子，而我们看到的是房子边上的墙被扒掉了几块砖，根本算不上拆房子。”

国军代表辩解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八路军破坏的。”

李聚奎冷冷一笑：“各位都是军人，难道连基本常识都不懂，如果说八路军在这里打过仗，那么留着这些墙倒是可以作掩护，不需要把它扒掉。所以，这不是军队为了打仗拆掉的，是那些毫无军事常识的人有意制造的假象。”

李聚奎说得在理，这下令国军代表心里直慌，心想这个李聚奎真是厉害，同时也骂国民党布置的假现场太明显，但他们嘴上仍然说：

“你这是对我方的污蔑！ 我对你这种态度提出抗议！”

李聚奎没有理睬他们，抬手指了指房内说：

“说这间房子是被八路军抢过东西留下的现场、更是毫无根据。你们看这灰尘，均匀地布满炕席，说明是长时间自然落下的。留在地上的花生皮和书籍，则是有意布置的。”

李聚奎又指了指现场说道：“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一间旧房子，它对面的西厢房里、家具整齐，室内很干净、还有一位年轻妇女在做饭，房子里没有丝毫动乱的迹象。”

美国上校耸了耸肩，看看国军代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李聚奎不管这些，略停一下，说出了他的结论：

“根据上述情况完全可以断定，八路军根本就没有在这里打过仗。所谓在这里打仗、拆房子、抢东西以及那些村民的请愿，完全是你们有意安排的假证。因此。我们必须在这里把问题明确后再回北平，否则，今天就是不能走。”

国军代表泄了气，没有再说什么。美军上校说：

“是的，是的。那我们就写一个统一的调查报告。”

李聚奎说道：“这个当然可以，但是一定要尊重事实，不能做虚假的文章。”

国军代表一听傻眼了，如果记者一来他们就完全被动了：“我不赞成李将军所说的事实。”

李聚奎说道：“我建议可以把记者朋友们找来，你们说呢！”

这一下国军代表慌了神，美国代表当下说道：“既然你们双方的意见统一不起来，那就各自写报告吧。”

影视剧中的叶剑英

国民党在黄村设的一个圈套就这样被李聚奎识破了，根本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最后笔者想说说平台和能力的关系：

一种观点认为先有平台后有能力，认为没有成就是因为缺少一个平台，从来不认为这是能力问题，所以总是怨天尤人，不从自身找原因，总认为如果有一个好平台，就会有所成就，有所作为。

另一种观点认为先有能力后有平台，从提高自身能力出发，不断学习、不断提高，最后都有不错的结果。

笔者还是认同第二种观点，在上面的例子中，因为李聚奎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军调岗位，表现也非常出色。如果缺少这样的能力，即使给他这个岗位，他也干不了。

天择是作者的笔名，对历史和哲学颇有研究，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