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看到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儿子，候车时在我前面。妈妈看起来30出头路人漂亮，但一脸疲惫，有白头发。儿子五六岁，到处蹦蹦跳跳，是个工作日早高峰普通到被忽略的场景。

门开了后妈妈冲刺抢到一个空位给儿子坐下，自己背着非常鼓的大书包站在车厢中间，我猜装了很多厚衣服吧。我站在他面前。

站了一会之后我发现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他会突然站起来，手舞足蹈。会试图把整个拳头塞到嘴里。会突然大笑。眼睛无神。每次他有异常举动的时候我都刻意不去看他们以免引起尴尬。突然意识到这个年轻疲惫的妈妈承受着什么。

我们每次预想以后有小孩，都会有一系列的期望，聪明，有数学/画画/音乐天赋，懂事不调皮等等等等，这些在父母身上种种没有特别优秀的基因，我们都希望TA们能有，自己身上有的特长，TA们也应该理所当然的继承且优于我们。

只有经历过这类事的家长愿望才是简单的希望小孩只要健健康康就好，也看过很多刚经历生产过程的父母说过这样的话，开始能够理解和感知。13年在微博上看到朱令事件开始，每个月想起来会往朱阿姨支付宝转10块钱，这几年也对这种生活小事特别敏感触动，我觉得在这个时代还存有这种感知是好事。

大多数人对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暴行遗忘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本来就稀缺的正义感和同理心就像晨间颤颤巍巍的露水，来不及等太阳完全升起来就蒸发得干干净净。更何况生存本身就已经声嘶力竭难以为继，哪里还会有人有精力为不相干的人奔走呼号，只能战战兢兢缩在一张名为命运的赌桌上，祈祷自己是那个被概率眷顾的幸运儿。

即便如此，也希望我以后的小孩能感知生活中的麻雀之死，比其他八卦大事来得更动容。

最近一期奇葩说有个辩题是，“如果有一个能知道对方有多爱你的按钮，你到底按不按？”

我是一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看到后第一反应是想按，但不敢按。

不是因为怕知道对方不爱我，是因为这样的检验会一次次伤害感情，直到你们质疑，争吵无休，分数降为0。果然，邱晨在后面的辩论里说到这一点。

我把题目说给轩囡听，他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不会按。

在他的世界里，这些东西永远无法被数字衡量，是要用心去感知的。这让我想了更多。

「江城」里海斯勒写的用来监测水位的白鹤梁：

「长江水在冬季干枯到极致时，石梁露出浑浊江水的时间最长也只有五个月，而如果某年雨量特别多，则根本不会显现。一旦石梁显露，那块砂石是会说话的——上面镌刻着二十二幅图和三十多万字。在长江那长达四千英里的河道上，再也找不到别的地方，对江河的生命留下了这样生动的记录。」

一千二百年前，没有气象仪，没有气压计，没有卫星云图，没有天气预报，全靠大自然中的参照物来观测日升月沉，斗转星移，四时更迭。

想到有一个特定的小吏（水文官），住在水汽凄迷的江边，每天盯着那块被潮涨汐落环抱的江心石，在某个水落石出的晚上，一笔一划写下「江水退，石鱼见，即年丰稔」就会觉得很浪漫，连记录中参差的谬误都可爱起来。

我们的气象预报可以精确到毫米预测降雨量，再也没有人去观测那些粗陋的参照物，这都是来自自然界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神谕，我们生活中越来越多的东西已经和即将被量化被人工智能化，但是感情不会，恋爱技巧和公式参照都是超前的也是过时无用的，希望人类的情感能保持进化成生理上永远抵御和排斥被数字量化入侵，这也许也能称得上是一种进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