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间屋子空空荡荡？并不是。”

“那些散淡的游魂们处处都是，唉，你别动，踩到他的腿了。”

一个小瘦子坐在大厅的角落，嘴里喋喋不休。

他衣衫破烂，却戴着个斗篷，裹的严严实实，他面前铺着一张画有八卦图的破布，摆着一只签筒。

“你个叫花子，快给我出去！”肥胖的店老板来轰他。

“慢点，你抡到你老婆脸上了！”

“去你的，我老婆死了多少年了！”

“就是了，她死了这些年，还赖在这不走，看你和小妾卿卿我我，说不定哪天她就把你叫走了！”

“你给我滚！”

店老板把小瘦子拎起来丢了出去，一同扔掉的还有他的破布和签筒。

签子噼里叭啦的落到头上，像下了一阵签雨。

他毫不在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把东西收好，大摇大摆地走了。

边走边吆喝：“卖灵魂了——卖灵魂！三文钱一斤！”

01

小瘦子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出来吧，有话好说，这么鬼鬼祟祟的。”

“大仙……果然好功夫。”这时从身后走出来一个衣冠华丽的青年男子，“还不知道大仙如何称呼。”

“我叫鬼鬼。”

“鬼鬼大仙，在下李旭，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你说。”

“你这卖灵魂是怎么说的？灵魂真的能买吗？”

“那当然，如果不能买，我又何必要卖。”

“我想买我父亲的灵魂，不知要多少钱？”

“这也容易，只需抓来他的灵魂称一下就行，三文钱一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这倒是极好的。”李旭暗叹，父亲在世时也不过百十来斤，三百文钱就能把他灵魂买回来，实在划算。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钱，你把我父亲的灵魂给我吧。”说着就要掏钱。

鬼鬼撇撇嘴：“哪有这么容易？又不是买瓜买菜，交钱就有。”

“那要怎么办？”

“今夜申时你到蓬莱客栈找我，买灵魂这事，得看机缘，不是有钱就行。”鬼鬼说完扬长而去。

02

这一夜月黑风高，李旭摸黑来到蓬莱客栈，却见鬼鬼已经等在外面了。

他依然是白天的装束，肩上却扛了一只招魂幡。

“走，跟我抓鬼去。”

“抓……我爹？”

“正是，你得先告诉我你爹埋哪了？死多久了，生辰时刻，死亡时刻都要告诉我。”

李旭没想到竟这么麻烦，他父亲有一笔不小的财富，听说是一腌菜罐的黄金，可是直到咽气也没说出来藏在哪。

若不是为了这笔钱，他才不会干这晦气事。

他们走到荒野一处坟地旁，老爷子死了已有月余，鬼鬼在灵符上写上他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时辰，席地而坐，摇着招魂幡，嘴里念念有词。

李旭瞪大眼看着，眼见四周黑云四起，狂风大作，树木忽啦啦的东倒西歪，沙飞石走，让人睁不开眼。

李旭心想，这要把灵魂招过来还不得给吹走啊。

过了会，风声渐息，只见一股浓浓黑烟从坟头蒸腾出来。

“怎么样，招到了？”

鬼鬼摇摇头：“令尊不在这里。”

“不在？那是转世轮回去了？”

“正常的转世轮回都能在坟头招过来，除非他根本没有转世，而是游荡到别处去了。你好好想想你父亲最爱去哪？”

李旭用脚趾都能想出来父亲最爱去的地方。

虽已是半夜，翠红楼却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妈妈一见李旭便笑逐颜开：“哟，李公子，你可也来了，姑娘们都想你想的不行呢……”

想想也是，父亲死后一个月了都没敢来这烟花地，可憋坏了，不过他今天有要事在身，得先忍忍。

李旭整整衣冠：“妈妈不要误会，今日在下只是来陪我这兄弟吃杯酒，老父新丧，不宜招摇。”

“说的是。”于是置了一桌酒令李旭与鬼鬼坐了。

“可看见我父亲了？”李旭悄声说。

鬼鬼盯着四周一动不动：“令尊可是五短身材，肚大腰圆，眉间一颗黑痣？”

“对，对，就是他，他在哪？”

鬼鬼淡淡说：“正摸那老妈妈的胸脯子。”

李旭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只见那妈妈正前前后后的张罗着，那肥硕的胸上下颤动。

“这老色鬼，快把他给收回来。”

“钱可带足了？”

“当然。”李旭今日出来带了足有五两银子，若能成功招回父亲的魂，他还打算玩乐一番。

谁知鬼鬼嗑着瓜子说：“看令尊这架势，怕几百两不止？”

“你胡说！那老死鬼生前不过百斤重，他的魂儿还能沉到哪里去？”

鬼鬼吐出嘴里的瓜子壳：“不信就试试，我这就把你老爹的魂给收回来！”

只见鬼鬼掏出一只金葫芦来，一通咒语叽里瓜啦地念着。

登时间，歌楼之内狂风大作，地动山摇。

然而，那妈妈与众女儿、欢客们却丝毫未受影响，依然谈笑自若，那风似乎根本吹不到他们。

原来这只是幻像。

李旭静立在侧，忽见一群透明的人显出了形迹，他们有坐有卧，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飘在空中，便知都是魂灵。

在妈妈的身边，看到了涎着脸的老父亲，他正撅着嘴亲着妈妈的脸，却被这阵狂风携起，吸入鬼鬼的金葫芦里。

与他一起被吸进来的还有那妈妈和翠红楼里众女子，甚至包括这栋楼，紧接着李旭又看见自己的家宅也被卷了进去，还有家里的骡马牲畜和良田三十亩，最后是那个腌菜罐……

狂风渐息一切归于平静，周边依旧是莺莺燕燕、红粉脂香。

李旭瞪大了眼，半天回不过神来：“你……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把令尊的魂魄收了呀。”

“我怎么看到歌楼、女人、宅院、金罐子都被你收到葫芦里了？”

“那是他的牵挂，我若不收这些，他断不肯跟我走。”

李旭咽了咽口水仿佛明白了什么。

鬼鬼将金葫芦放在称上一称，足有万钧之重。

03

李旭带鬼鬼回了家，速让账房封银子，这样一算竟要白银九百两。

但一想到那个价值千金的腌菜罐，他也认了。

鬼鬼小小个人坐在太师椅里，看着账房先生们忙来忙去，不禁感叹：“李公子家大业大，真个是人间富贵之家呀！”

“见笑见笑。”

白花花的银子摆了一地，就为了换鬼鬼手里的一只葫芦。

“这半夜三更的，大仙携巨财走路怕有不测，待会小的送你回去吧。”李旭说道。

“不必。”鬼鬼将衣袖一挥，那些银子都收入了一只小小的布袋里。

他将布袋晃晃，听着这碎银之声满意的笑了。

“那请把老父魂魄还我吧。”

“还没有问，你想把令尊魂魄置于何处？”

“这……”李旭倒没想这些。

“令尊已亡故月余，怕肉身早已坏死不能用了吧？”

“那……依大仙之见？”

“找一具新尸，我将令尊魂魄附于之上。”

李旭额上冒出汗来，这要从何而找，更何况，若将父亲魂魄附于他人身上，于情于理也说不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李旭心生一计，他看见厅中大缸里的一只百年老鼋，他喜不自胜：“请将我父魂魄移于老鼋之身，既不伤风化亦不造次，更不污他老人家之尊，岂不万全？”

“可以。”鬼鬼说，“既然公子决定了，我可要施法了，只是一件，切莫反悔才行。”

“那是那是，请大仙施法。”

鬼鬼将葫芦举起，又念了一通咒语，但见那些金银珠宝、房田良舍、歌楼美女尽皆归入老鼋身壳之中，最后是他那吹胡子瞪眼的老爹。

等一切归于平静，鬼鬼收起法宝，大摇大摆地走了。

众人散去，只留下李旭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与一只老乌龟对峙。

老乌龟还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异样。

晴天的时候趴在水皮上晒太阳，小眼睛半闭着，一副世事洞然的样子。

李旭天天给它磕头，冲它叫爹，可它却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账房先生们都说：“那个小鬼头定是个骗子，公子，咱们报官吧！”

“去你的，小点声说话，别吓着我爹！”

04

鬼鬼把白银九百两俱数交与“安魂店”店家手中：“来个锦盒。”

“少一百两。”

“就这些，这次收的不够贪，不足秤。”

“那好吧，我给你记上。”店家用三寸长指甲的手在莎草纸上写了几笔，随手从架子上拿来一只七彩琉璃盒。

“等等，能不能给我拿个好点的，都开废掉好几个了……”

“不打开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哪知道好不好。你要是给我一万两，保准给你个顶级锦盒，全是隐藏法宝。”

“算了，算了，就它吧，我要粉色的。”

鬼鬼取了锦盒出得店来，找个绝无人迹的地方，念起心法。

他祈祷这次能开出个顶级法宝来，好让他尽快捉到足够的鬼，好将自己的灵魂从阎罗那里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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